《散步》《家园落日》写作前后

来源：未知　　时间：2014-03-04

同学们好！

《散步》这篇课文，大家都学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写的这篇文章能够入选中学语文课本。

在我写《散步》这篇文章之前，也就是1984年，我父亲去世了。父亲去世以前，我妈妈一直伺候着他，很辛苦。我们想，父亲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么让母亲轻松一下也好。哪晓得我的母亲她过惯了伺候别人的生活，这下没有了伺候对象，她就好象各方面都不对头了，不停的生病。我们家兄弟四个，我是老大，老三是医生。他告诉我们说，妈妈现在的这个情况叫做丧偶综合症，这是心病，无药可治。于是我们四个孩子就轮流陪伴在我妈妈身边。那年春天，我们一家出去散步，也就是你们在文章中读到的那个情况。我的孩子当时已经三、四岁了吧，孩子和他妈妈走在后头，我和母亲走在前头。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前头也是妈妈和儿子，后头也是妈妈和儿子。”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以后要把它写成文章，只是觉得儿子很聪明，这么小就会归纳会总结，长大了一定是个哲学家(笑声)。我背妈妈的情节也是真实的，只是不是发生在这次散步的时候。那是我还在四川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妈妈到成都来看我，我就陪她去游览都江堰。要过那个水的时候，母亲有点害怕。我说，来，我背你。就这样，我背她过了都江堰。后来呢，我就把这两次事情呢，就安在了一篇文章里头，就成了《散步》。这是我要给大家说明的一个情况。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在部队机关当兵。有一天，我和一个战友约好中午下班后出去喝酒。下班后，我去推他办公室的门，发现处长正在训他的话，我就悄悄退回了我的办公室。我在部队是搞宣传工作的，编报纸，采写新闻，换句话说就是部队的笔杆子。我看处长训话那个劲头，可能还要训一阵子。我便拿起纸笔，花了大概四十来分钟的时间就写好了《散步》。大家现在读到的课文《散步》，原文中有一些悲凉意味句子被教材编写者删改了，变成现在这么个“干干净净”的样子，其实我个人认为没有原作生动。

然后，我就把这篇文章寄到《中国青年报》，因为我有个大学同班同学在那里当编辑。（我的文章）很快就登出来了，稿费26块，这是80年代中期的事情。

又过了那么两三年，到了80年代末，我在《读者文摘》（后改名《读者》）上读到一篇署名“莫怀成”的《散步》——原来，杂志编辑把我名字中的“戚”弄成“成”了。我马上就又拿起笔给《读者文摘》写了一封信，就说这篇文章是我写的，发表在哪里哪里，我名字的意思是不要带着忧愁，而不是不要有所成就。过了一段时间，《读者文摘》把我这封信就登出来了。他们很聪明，没有使用“更正”这两个字，而是用“来函照登”的方式，这种“小心眼”里的智慧看得我哈哈大笑。

但是这时谬种已经流传。又过了一两年，我突然接到我上中学时候教过我的周长竣老师的来信，说他看到新教材里头有篇署名“莫怀成”的课文《散步》。他是我的语文老师，又是我父母的同事，对我们家的情况非常了解。他觉得这篇课文写的就是我们家的事情，问文章是不是我写的。当时，我已经转到重庆师范学院（现重庆师范大学）教书了。我就写信告诉周老师说，文章是我写的，连错误发生在哪个环节我都向老师做了详细的说明。我在师范大学任教，我的学生中很多人后来当了中学老师。他们讲到这篇课文的时候，很多人很得意地告诉他们的学生，这篇课文就是我老师写的，只不过名字给弄错了！（笑）呃，有些学生就很惊讶的盯着他们老师，很钦佩的样子；有些学生则无论怎么都不相信，认为他老师在“冒皮皮”（重庆方言，吹牛的意思）（笑）。于是，学生们就源源不断的写信来要求我给北京方面写信更正。我没有回应。后来终于有学生措辞很激烈的问我，是不是要故意制造一起中国教育史里的丑闻，让国家正式出版发行的教材里课文作者的名字就这么错下去？

我没有办法了，只好在《重庆晚报》上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我为什么不去更正我的名字》。我就列举啦三条理由，我现在还记得其中的两条。一是说，以前我们做个什么事情啊，都要查你祖宗三代，同意你参军，同意你工作，同意你发表文章等等都得查，看你的出身有没有问题，现在呢，只要有了好文章，根本不用查了，我很欢喜国家民主有这样的大进步，不计较个人的小损失，不是什么高风亮节；其二呢，我说知道我的何用更正，不知道我的更正何用，因此也就没有去更正。

文章登出来，我松了一口气，谁知事情还不算完。有一个《重庆晚报》的热心编辑，叫何国立，他居然把那天登有我文章的报纸给全国几千个中等以上城市的晚报社，每个地方寄了一份。这个可不得了，装信封，写信封，贴邮票，工作量很大的。真没办法，碰上这样的热心人了。这下才惊动了国家教委，终于在94年底，国家教委就给我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课文的选编体现民族的意志，一般不与作者商量，意思就是说我们没和你联系是因为不用和你联系，我们要选哪篇就是体现民族的意志。这个话表面上看来很冷漠，但实际上我心里觉得很温暖，因为我的文章能体现民族的意志，你说我没有一点得意就不正常了。 “今年的课本已经开始印刷，来不及更正，从明年开始正名。”就这样，从1995年开始，以后的中学教材里这篇课文的署名才使用了我的真实的名字。这是一件趣事。

这件事让我体会到，凡事有它自己的命运。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自己做好自己能做的那份事情，比如认真写好文章。而其他的事，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只好任其自然。

至于《家园落日》的写作，目的性就强的多，经历的过程也要复杂的多。我在大学教写作，每次新生入学，我就要布置作文《重庆印象》。有些外地学生对重庆的印象很不好，不是重庆人说话很粗，也不是重庆人脾气大，而是重庆老阴天。他们说在重庆头上老像扣着一口大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像我们家乡啊，要么下雨，要么出太阳，多爽啊！热爱家乡是很美好的情感，我也不好说什么。在评讲作文的时候，我就说，我代表在重庆出生的人向外地同学们表示歉意。学生们听了哈哈大笑，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啊老师。后来放寒假了，这是学生们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外地学生更是归心似箭。开学的时候，我又布置作文《回到家乡》。有意思的是，有很多外地学生又在作文里说，很奇怪，回到家乡以后，才发现家乡不像自己想念中的那么美，路很窄，夜里很黑，等等。我没有去评价他们的这些感受，只问他们，回到家乡家人和朋友们觉得你的皮肤变白了的请举手。学生们都很奇怪，老师怎么会在课堂上问这样的问题呢？尽管如此，在我的追问下，最后还是有很多人举起了手。我就告诉他们，重庆的阴天虽然让你们感到不舒服，但是它也保护了你们的皮肤。我们走到一个地方，总是本能的发现那里的坏处，要离开了，再不回来了，才能发现那里的好处。这件事也激发了我对于乡土观念的思考。在我看来，家园就是家园。“我心知凡是她能给予我的，其他地方也能给予；然而一切的给予，又都代替不了家园。”我深爱我的家乡重庆，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优秀，风景有多美好，只因为她是我的家乡。于是，我就写了《家园落日》，写普普通通的家乡的落日在我眼里就是最好最好的。“人在家园看落日，万种感觉也许变幻不定，有一种感觉却生死如一：那才是我的太阳啊！”

（文字据录音整理：席佳）